深度辅助生殖，除了帮着生娃还能干啥
今年4月末的一天晚上，随着一阵响亮的啼哭声，一名经自然怀孕、顺产分娩的健康女婴医院呱呱坠地。女婴的诞生，不仅让她的父亲罗优群成为我国目前已经公开身份的试管婴儿中，自然生子的第一人，也让更多公众认识到，试管婴儿和普通人一样能够自然孕育，生下健康的宝宝。
试管婴儿技术在我国已走过近30个年头。如今，我国每年的试管婴儿治疗数量超过20万例次，高水平的生殖医学中心试管婴儿成功率超过60%，已成为世界辅助生殖技术治疗第一大国。从最初的摸爬滚打、屡受争议，到全面两孩政策实施后的承载厚望、备受 “有时候人多得像春运一样。”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副主任刘平这样形容该中心的日常就诊情况。
刘平还清楚记得，年7月，世界上第一名试管婴儿路易丝·布朗在英国出生，这是该国妇产科专家斯戴普托和组织胚胎学专家爱德华合作研究的成果，这一技术在当时震惊了世界。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关于试管婴儿技术的尝试蹒跚起步，不仅设备简陋，科研资金缺乏，人才不足，公众对试管婴儿的安全性以及将来的不确定性也持有质疑态度，大多不敢轻易尝试。
年，北医三院时任妇产科主任、我国著名妇产科医学专家张丽珠教授与人体胚胎学专家、北京医学院（现北京大学医学部）刘斌教授商议，决定成立一个培育试管婴儿的小组。也就在这个时候，刘平第一次从导师张丽珠那里知道试管婴儿的概念：它是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技术的俗称，是指分别将卵子和精子从人体取出后，置于培养液内完成受精形成胚胎，再将胚胎移植回母体子宫内发育成胎儿的过程。“当时听老师讲了原理，觉得这个技术是可行的，但是具体的技术细节不像现在可以从网上、杂志上获得，基本靠自己摸索。”
此外，配合研究的供体来源也是一大问题。相比容易获取的精子，如何获得卵子，成了试验的第一道难题。因为获取卵子是一项有创操作，当时我国还没有腹腔镜和B超取卵，只能通过开腹才能接触到卵巢。因此，在北医三院诊治生殖系统问题的女性患者里，但凡遇上有需要做妇科手术的，张丽珠就会尝试跟她们沟通，讲试管婴儿技术的原理，了解她们的意愿。偶有一名患者同意，研究小组就获得了一次珍贵的尝试机会。
接下来，如何保存卵泡液也无经验可循，小组成员只能拿食品保温用的保温盒，装入37摄氏度的适宜水温，再将装有卵泡液的试管存在其中，然后从北医三院的手术室赶紧送到附近的北京医科大学（现北京大学医学部）基础部实验室去。
年10月，在经历多次失败后，试验中的精子和卵子终于在培养皿中结合，体外受精宣告成功。小组的科研便进行到下一阶段——将受精卵移植到子宫内，期待受体能够成功妊娠。
随着试验的逐步开展，渐渐有不孕症患者主动前来要求参与试验。年，试管婴儿技术被列入国家“七五”攻关项目，课题协作组由3家单位组成：北医三院、湖南医学院（现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生殖和遗传研究中心、医院。
建立国内首个人类精子库80年代初，对试管婴儿技术进行研究和试验的，还有湖南医学院的卢惠霖老先生和她的女儿、现任中信湘医院院长的卢光琇教授。
卢光琇回忆说，年，身为湖南省政协副主席的卢惠霖，得知英国诞生了世界上首名试管婴儿，“再也坐不住了”。78岁的他向湖南省委省政府提出，要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研究，通过对遗传基因的研究规避遗传病。
为了帮助父亲实现梦想，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卢光琇，硬是转行干起了辅助生殖研究。
“年，在父亲的指导下，我在湖南医学院组建了生殖工程研究组。当时条件极差，一无房子，二无设备，大多数人像走马灯似的来了又走，固定不下来。”但卢光琇和团队咬紧牙关，没有向困难低头，建立了国内第一个人类精子库。
在他们的努力下，年1月，中国第一名冷冻精液人工授精婴儿来到人间。年，人类生殖工程研究室正式成立。
首名“国产”试管婴儿诞生年3月10日8时56分，当68岁的张丽珠手托婴儿的头取出婴儿时，“哇——哇——”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把医护人员震得心花怒放，我国大陆首名试管婴儿郑萌珠在北医三院诞生。
原来，年5月，结婚20年一直没能怀孕、极度渴望做母亲的乡村女教师郑桂珍，从甘肃老家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向张丽珠求助。经过检查，张丽珠发现郑桂珍双侧输卵管堵塞，且患有结核性盆腔炎。张丽珠一方面着手为患者治疗盆腔疾病，另一方面开始进行试管婴儿技术的探索。
“在张丽珠老师的带领下，团队不知多少次重复着诱发超排卵、监测卵泡发育、取卵、精子获能培养、体外受精、体外培养、胚胎移植等试验步骤。”刘平告诉记者，从取卵到分娩，任何已知或者未知的不利因素都会导致前功尽弃，萌珠是北医三院第13例移植胚胎试管婴儿试验的成果，前面12例均告失败。
出生后8个月时，萌珠就会开口叫爸爸妈妈了；1周岁时，就会说一些简单的词句；大约一岁半开始会走路。在成长的道路上，萌珠的身体和智力发育状况都很好，也很少得病。
25年来，萌珠的父母和北医三院一直保持联系。萌珠10岁时，第一次回到她的出生地：北医三院生殖医学中心实验室。大学毕业后，萌珠重新回到北医三院，现在是该院生殖医学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员，今年刚刚结婚。
“从小以为自己有超能力”萌珠出生的年，也是我国试管婴儿“集中爆发”期，自那以后，我国的试管婴儿技术取得长足进步，进入稳步发展期。
这一年，国内第二名试管婴儿于5月27日在北医三院出生。6月5日和6月7日，医院也诞生了一男一女两名试管婴儿。其中的男婴罗优群，由于精子、卵子全部来自于父母之外的捐献者，成为国内第一名供胚移植试管婴儿。
据了解，罗优群的母亲由于输卵管不通一直未孕，听说试管婴儿这项技术后，夫妻俩从常德赶到长沙求助于卢光琇。
提起当初做试管婴儿的经历，父亲罗志元至今记忆犹新：“以前大家思想封闭，对于试管婴儿既不了解也不接受，所以我们连邻居都没敢告诉，就是担心他们会不认同这种做法，歧视我们的孩子。”
然而，罗优群在上小学三四年级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一名试管婴儿了。不仅没有自卑，罗优群还笑着告诉小新君：“小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有超能力呢。不过随着自己渐渐长大，就越发认识到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罗优群告诉小新君，自己从小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在年高考填报志愿时，他毫不犹豫地填报了医学专业。毕业后，他来到中信湘医院，成为一名技术人员。“当时只想学医，长大后像卢奶奶一样帮助更多的不孕家庭。”
出生缺陷率与普通孩子无异年4月，罗优群的女儿出生了，这个新生命的诞生不仅聚焦了无数的目光，也再次让试管婴儿这一技术备受 卢光琇则告诉小新君，现实中，有些试管婴儿还是会受到歧视。比如，有个女孩就因为告知对方自己是试管婴儿，导致两任男朋友都跟她分了手，原因是担心她生不出孩子。对于老百姓来说，很多人会在心理上觉得试管婴儿和自然怀孕生产的婴儿不一样，而罗优群的孩子通过自然怀孕的方式诞生，让大家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此外，卢光琇也一直 随着辅助生殖技术的发展，当前的试管婴儿技术除了孕育生命外，还能针对不同病情的患者，提供相应的治疗和预防手段。已经77岁的卢光琇，正在带领她的团队，向着遗传性肿瘤的预防和阻断方向努力。
卢光琇告诉小新君，在肿瘤疾病中，有10%左右与遗传相关。通过选择未携带有害基因的配子参与生育，采用PGD（植入前遗传学诊断技术）以及产前诊断等方式，将会为遗传性肿瘤家族成员的生育，提供一级防治措施。
卢光琇介绍，几年前，罹患右眼视网膜母细胞瘤的陈先生找到她寻求帮助。陈先生在两岁时不幸患上此病，后来通过眼球摘除术去除了病变的右眼。而这一疾病是一种视网膜恶性肿瘤，35%～40%的患者有生殖系RB1基因突变，导致后代患视网膜母细胞瘤的风险很高。
卢光琇和她的团队通过基因检测发现，陈先生的RB1基因9号外显子存在缺失突变，造成恶性肿瘤的高发风险。于是，他们决定采用辅助生殖技术与PGD相结合，在孕前对陈先生夫妻的胚胎进行筛查。工作人员通过试管婴儿技术先后成功培育了7个胚胎，经过检测，其中一个胚胎没有与陈先生一样的致病突变。随后，医生将该基因正常的胚胎移植入陈先生妻子的子宫。在胎儿16周时，通过羊水穿刺检测发现，胎儿确实不存在该致病突变基因。
年，“无癌宝宝”乐乐出生了。现在，乐乐已经1岁多了，身体很健康。
不过，卢光琇特别强调，由于恶性肿瘤的发生除遗传因素外，还与环境等因素密切相关，因此“无癌宝宝”是指排除了家族中高风险致病因素的宝宝，并不是说这些宝宝未来一定不会发生癌症。
目前，中信湘医院能够完成单基因病基因检测种类已达到种，可以对视网膜母细胞瘤、肾母细胞瘤、家族性乳腺癌、神经纤维瘤等23类肿瘤疾病进行PGD阻断。
卢光琇建议，已经确诊恶性肿瘤的患者，如果将来有生育需求，可以考虑在放化疗前冷冻自己的精子、卵子等。此外，宝宝出生后还可以冷冻脐带血，以备将来治疗之需。
试管婴儿“只能帮上一点忙”“不着急要孩子，一心忙着工作的女性越来越多。很多女性认为辅助生殖技术‘能量’很大，即便错过生育最佳年龄还可以做试管婴儿。实际上，辅助生殖技术只能帮上一点忙，最好还是要在该生育的年龄生育。”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副主任刘平说，事实上，辅助生殖技术仅针对有医疗指征的人群，并且女方越年轻、疗效越好。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试管婴儿
据了解，从现有的调查数据来看，我国不孕症的发病率在5%～15%之间。刘平告诉记者，试管婴儿有自己的适应证。总体来说，女性不孕可以分为器质性不孕和功能性不孕。前者指生殖器的器质性病变引起的不孕，后者主要指内分泌异常引起的不孕。针对这两种情况采取的治疗方法也不同，因此不孕不育的女性应该首先了解自己属于哪种不孕，再考虑对症治疗方法。
中信湘医院院长卢光琇教授表示，在针对不孕症所做的治疗无法实现怀孕目标之后，才应尝试管婴儿的方法。
40岁以上女性成功率只有两成
据介绍，试管婴儿的成功率一般只有40%，技术成熟的辅助生殖医学中心可以达到60%以上。
卢光琇说，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目前认为，当试管婴儿的医疗技术成熟后，医生掌握技术、实验室培养都具备了条件，最影响成功率的实际是女性的年龄，双方是否有炎症合并症，并根据疑难程度决定最后的治疗结果。
“女性卵巢里储备的卵子数量是天生的，每来一次月经都要消耗一批。年龄大了以后不仅储备量比较少，质量也下降了。所以年龄大的女性即便是做试管婴儿，成功率也比较低。所以，应该强调在该生育的时候就要生育，另外要以预防为主，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人工流产、药物流产，这些都会对女性的生育力产生较大影响。”卢光琇说。
刘平表示，20多岁的病人做试管婴儿怀孕的成功率可以期待为50%～60%，甚至更高。然而40岁及以上的病人成功率低于20%，妊娠失败和流产的几率很高。
“想要孩子的家庭首先应争取自然怀孕，也可向医生咨询，比如什么样的情况容易怀孕，不要过分依赖医疗措施。”刘平提醒适龄女性，要珍惜生育的机会，遵从自然规律，尽量在25岁～35岁完成生育。如果有生育愿望而努力1年～2年后未果，请及时到正规的医疗机构就医，以免延误最佳生育时机。
正规供卵无法满足实际需求
随着我国全面两孩政策的推开，越来越多的高龄妇女寄希望于通过辅助生殖技术，拥有自己的第二个宝宝。据统计，在全面两孩政策目标人群中，40岁以上女性占50%。随着女性生育年龄的持续退后，越来越多的大龄妇女也将生育的希望寄托到辅助生殖技术上。受利益驱使，一些非法代孕、非法供精供卵的做法也相伴而生。
据悉，相对于较易获得的精子，供卵的需求更为迫切。对于第三方供卵，我国有明确规定。年发布的《卫生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与人类精子库校验实施细则》要求，严禁商业赠卵或供卵，赠卵者仅限于接受人类辅助生殖治疗周期中取卵的妇女。然而，刘平告诉小新君，接受辅助生殖治疗周期中的妇女，本身还没有怀孕，她们大多不愿意捐献。
《卫生部关于印发人类辅助生殖技术与人类精子库校验实施细则的通知》还规定，为保障赠卵者的切身利益，应当在其每周期取成熟卵子20个以上，并保留15个以上的基础上进行赠卵。刘平表示，从医学角度来讲，能取到20个以上卵子的患者，属于对促排卵药很敏感，也常伴有生殖内分泌功能异常，因此提供的卵子质量可能受影响。正规渠道所供的卵子根本无法满足实际需求。
“只要有需求，仅靠惩罚，地下交易难以根治。除严厉打击违法违规行为外，还应疏堵结合，满足合理需求。”刘平说，我国应该适时考虑建立卵子库，本着自愿原则，由已经生育过的健康妇女把卵子捐赠到卵子库，帮助那些需要通过接受赠卵来怀孕的家庭，进而逐步满足不孕不育患者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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